2010年七月，黄昏接近夜晚的时候，我很清楚地记得这个时间。因为那天后我人生第一次被叫到了警察局。
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我正送完小芬回家，之后看到一辆白色宝马轿车驶过我的面前。对于那辆车，我很有印象——它经常出现在校门口。
由于它车速不快，好奇心驱使我跟了上去。我跟在它后面，看着它开过小镇的街道，然后驶向马路。之后遇到一个红绿灯。等红绿灯的时候，我装作在低头玩手机。六十秒的等待时间过去后，车又开了。依然是很慢的速度，足以让我快步走就能跟得上。但在跟了大约十五分钟后，我发现车在开往后山的方向。因为一路上有越来越多的植物出现，山群在远处显现了出来。
“然后你看到了什么？”一个皮肤苍白，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这里的警员问我。他盯着我的脸，作出一副看穿我的样子。
“在那之后，我看到了他们把车停在路边，然后就爬上了去。”
“爬了上去？爬上哪里？”
“爬上公路旁的——山坡吧。”我思索着该如何措辞。
“山坡，哦……”那个警员用圆珠笔在记录本上记下，写完后抬头又问我：“然后呢？”
“之后我也跟着爬了上去，沿着山路走了大概有五分钟的路程，最后他们进了一个外面立有“禁止进入”牌子的私人湖泊。那个湖好像废弃了很多年了，到处都是杂草。不过接下来他们做了一件奇怪的事。”
“奇怪的事？”警员的眼镜微微睁大了些，他的脸靠了过来，好像看到了隔壁女生在洗澡一样。
“是什么事？”他的声音自动地升了一拍。
“其实也不算是很奇怪吧……他们沿着湖边来来回回走了十多遍。”
“来来回回走了十多遍……”警员重复着我的话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，眉宇间显出了两道皱纹。接着他拿起旁边的一杯水，送到嘴边却又放下了，然后用手指不停地摸着有点胡渣的下巴。
“小志，赶紧问完，已经快要六点了。”那边有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对他喊道，他在沉思中被一惊，转过身对身后喊他的警员点头示意。
他拨开警服的袖口看了看廉价的表，然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点了点头。
“那个男的死后你在什么地方？”叫小志的警察挑着问。
“我在——”一幕画面闪过我的脑海，如同电影一样播放。我活到现在从未料到这种事情会在我的眼前发生。在苏格马小镇。
在被众多树木围绕的人工湖旁，一男一女（校花和她的男朋友）正在湖边散步。突然间一个有着高大侧影的男人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，开枪打死了校花的男朋友。只见子弹穿过他的胸膛，之后他倒在地上，抽搐了几下便死了。那人一共开了两三枪，但没有声音，我想手枪可能装了消音器；也没有叫声，因为校花动都没有动过。
接着我看到了一幕震惊的事实，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能接受，我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——校花美婷以轻快的步伐跨过了她男朋友的尸体，跟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旁边的树林。
然后月亮升上来，在宁静的夜空下只留下了我独自一人。
“我在湖边的草堆里。”我微微提高了声音，回答警察刚才的问题。
“你刚才在想什么？”那个警察可能发现我刚才出神了几秒钟。
“没什么。”我的眼睛低了下去。
“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。”
“我觉得很累。”
“是吗？”他把眼睛一挑，身子向前凑了凑，显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，“那，在那之后你为什么不报警呢，而等到现在？”他放下笔问我，仿佛这是最后一个问题。
“因为我……”我脑海里一片空白，清楚地听到了口水咽下喉咙的声音，“因为我当时太害怕了……”
*
那天晚上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。直到现在，我想起来仍觉得胆战心惊——美婷冷漠地跨过她男朋友的尸体时，她面无表情，仿佛那具尸体不是她男朋友，也不是谁，可以说——甚至不是一个人，就像我们平常跨过路上的死老鼠。
这和我昨天看到她的模样相去甚远，那副低头羞涩腼腆的笑容已日渐模糊。有时候我恍惚觉得，怀疑自己可能认错了人。很可能事实上只是那个人和美婷长得很像，如此而已。但冷静后我又摇头，觉得不能骗自己——那个粉色书包，那双耐克牌的白色运动鞋，都是我看到过的。更重要的是，她头上带着那个绯红色的发夹！
尽管我是这么想的，而当警察问我：“那个男的死后她在干什么？”的时候，第一个闪过我脑海的话是“她跨过了那个男孩的尸体。”，但从我口中说出的却是：“我已记不清她在干什么。”。
“谢谢你的配合，不过我们也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一切尽可能的告诉我们，好吗？这有利于案件的进展。”他一边说，一边开始收拾今天记下的资料，其实我都不记得我说了什么，甚至有点不相信问话就这样结束了。“那么，今天就到这为止吧。”他又看了看手表，其实在他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颇大的时钟，上面的时针指着六点零一分。“之后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随时通知你的，到时候也请你像今天一样好好配合我们。”
我默默地点头，然后大家都站起身，拖动的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。
“对了，”那个警察想起来什么似的说，“那个女的在询问的时候说是你开枪打死她的男朋友。”
我看到警察的瞳孔变成了蓝色，接着我一时间不能呼吸。我觉得有把刀刺进了我的眼睛。
“不是我杀的！”这句话我几乎要脱口而出。
但我在原地沉默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不过你不用太担心，因为我们其实不是很相信她说的话。”那警察安慰我，我感到疑惑。“不是很相信”究竟是什么意思，介于相信和不相信之间吗？
“她之前来过一次警局，调查人员查出她患有精神疾病，我忘记那个具体的病名叫什么了。”他用笔敲了敲脑袋，仿佛想要从头脑里敲出字来似的。接着他说：“再说一个十六岁大的胖子，不，男孩——”他看了我一眼，低头清了清喉咙，“拿枪杀人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总之你先回家，我们也会尽力调查清楚这件事的。”
他又再次向我道谢，还客气地说要用警车送我，我说不用。
因为我脑海里一片空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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